一个井盖就那么点宽，能捞多少地沟油?阿混说，掏油工捞完一个就盖好，开着三轮车奔下一个。因为油是浮的，捞空后过不了几小时，又有油挤过来，掀开再捞。一般一个多小时可捞一车300多斤，一天可捞七八车。送到收集点，每斤角把钱。一个民工一天可赚两三百元。收集点再送黑作坊。

　　既然地沟里可捞油，为何还要去化粪池捞呢?阿混说，就因地沟油“需求量大”。这两种废油经炼制后“出油率”较低，大约是三斤炼一斤“食用油”。而从饭店直接收的新鲜潲水，背后都有养猪户。渣滓喂猪，捞起浮油就卖得较贵，四五角钱一斤，两斤可炼一斤多“食用油”。

　　潲水油是地沟油家族中最“文明”的宠儿。阿混说，一是出油率高，二是不需怎么除臭。因此，各大餐馆的厨房成了掏油工的必争地。十多年前拉潲水不要钱;现在则需向老板或厨师长纳贡，每月几百元。养猪户为何只把剩渣喂猪?因为浮油卖价比地沟里的高三四倍!炼成“食用油”价格也高。

　　潲水拉回后，养殖户如获至宝。先将桶里一次性杯子、筷子、骨鱼头、虾壳等杂物捞掉。搅拌，用勺子舀浮油。剩的饭菜给猪吃，浮油集中多了再送黑作坊。悭吝者还将潲水加热反复舀油。个别干脆自己熬油卖。因无脱色等工艺(阿混说黑作坊技术保密)，自熬油呈棕红色，混浊，只适于涮火锅。

　　“太没良心了!”阿混说，潲水油、下水道油、化粪池油送去后，黑心老板驱使工人在苍蝇飞舞的作坊里分锅熬制。“先是用榨油机一样的设备，将油水榨出来。一头出油水，一头出残渣，可榨得干干净净。残渣中常有卫生巾、塑料布、死老鼠等，奇臭无比。”阿混说这比以前人工沥油更恶心。

　　榨完后就是粗过滤，将油水中的渣滓、粪便等粗滤一遍。然后倒进2米长、1米宽、约1.5米高的铁锅里，烧旺火熬制。这道工序一般是在深夜到天亮前进行，因为臭气扩散很严重。阿混说，熬油时有民工站在锅旁不断搅拌，油浮上来一层就舀掉一层，如此反复。奇臭，有时油水会溅到民工身上。

　　“虽然以前我也搞过小偷小摸，还差点学了钳工(扒手)，但看到地沟油的炼制现场，我觉得他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!”阿混边说边唾口水，“那些发霉发红掺杂蛆虫甚至粪便的地沟油，竟然是炼给人吃的!黑心老板还捡来腐臭的病死猪肉，有些是埋了挖出来的，也投进锅里熬炼。操他娘的!”

　　熬炼是地沟油加工的主要环节，因臭气最重，蚊蝇成堆，26岁的阿混每次在锅边都站不了几分钟。但中国偏偏不缺吃苦耐劳的中老年民工，他们被驱使做害人的奴隶，就因“工资高”，每月有三四千元。

　　阿混说，地沟油作坊虽多在城郊接合部，但处于半公开状态，真要查很容易。他自己就毫不费力转悠了十多个小作坊。一次，他看到黑作坊老板紧急驱使几名工人将设备转走，很奇怪。结果半个多小时后，一队执法人员来了，现场没发现半点设备工具。谁报的信?阿混不知道。

　　通过大火熬炼后的地沟油，黑心作坊主称为“毛油”，经过冷却、沉淀、多次过滤、脱色、除臭、加色素等工序后，美其名曰“红油”(内部暗语)。送往批发市场和餐馆时，黑心老板都很忌讳“地沟油”这名称，一般称之为色拉油、散装油、调和油等。接货者心照不宣。阿混说行有行规。

　　一名逆来顺受的建材店小老板阿忍对我说：“其实地沟油没啥危害。狗吃粪便都很健康，人吃的地沟油就算是从下水道化粪池捞来的，经提炼后，连官方都鉴定不出，吃了应该也没事。你这样在微博上曝光，会影响你的仕途的。”我说：“如果我升官，而我的臣民吃的是狗食，那我岂不是狗官?”

　　阿忍说他自己也肯定吃过地沟油，但他相信政府，地沟油鉴定不出。到现在他也没患什么癌，可见没危害。我说：“阿混家人得癌，就能良心发现;你暂没得癌，就彻底麻木了?你说地沟油没毒，为什么政府还是说要打击?鉴定不出的只是部分深加工的地沟油，而且与中国的鉴定指标残缺有关。”

　　按照小老板阿忍的逻辑，他与临时性员工吃了地沟油都没患癌，患癌的毕竟是少数，主流还是好的，不应“炒作”，以免影响“仕途”。我说：“就算一个人患癌了，也只是身体某个部位有病，其他大多数器官并没癌，主流也是好的嘛。按你的说法，也没必要检查和治疗了?”45岁的阿忍无言以对。